第29章 寻人（12）

“对王大宝而言，这样可能更好吧。他总是一个人拿着本看，有时候一看就是一整天。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您手里有王大宝在福利院的照片吗？”

“啊，当然有，我给你找一下。”白发老太太站起身走进卧室里。当她在返回客厅时，手中已经捧着一本大相册。

和黄粱之前在王小雅班主任家中看到的那本相册莫名相似，相册同样很厚很重，翻开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带着尘土味的时代感。

老太太不加思索的翻动相册，她对其中的每一张照片、照片中的每一个人都无比熟悉。但她的手指不再翻动时，呈现在黄粱眼前的是几张孩子们的合影。

“每逢过年时，我们就会拍一张这样的合影，算是全家福吧。”老太太轻柔的把照片摆正，“这个就是王大宝。”

黄粱看向手指着的那个小小人影，站在合影的孩子们的角落中。王大宝面无表情，仿佛他看着的不是相机，而是一道令他生厌的菜。

少年的五官长得十分秀丽，头发有些过长，刘海几乎压到眉毛，这是一张标准的瓜子脸，如果是一个女孩的话会更加合适。只可惜少年冷

漠的眼神破坏了这张天生的好面孔，让这张原本柔和的脸变得生硬。

“这张照片是他最后留下的。拍完这张照片没过多久，他就从我们福利院离开了。”

黄粱看向被老太太手指的另一张照片，这张合影中孩子更少，年龄也更大。十五六岁的少男少女肩并肩的站在一起。有些人面露微笑，有些人很是害羞，只有王大宝一个人仍旧是一副冷漠的扑克脸。似乎只是将那个清瘦的少年等比例放大，变成了这样一位青年。

同样秀丽的五官，同样死气沉沉的双眼，从这张合影能明显看出他的孤独。其他少男少女都和他保持微妙的距离，虽然双方离得不算远，但能明显感受到这张合影中的撕裂感。其他人是在合影，而他自己只不过是被强行拉进相机的镜头里。

“这个就是宋柯。”老太太手指着这张合影中距离王大宝最远的一个青年，“我废了好一番口舌，才让他和王大宝拍的张合影。”

黄粱点点头，注视着那个神情中明显带着几分紧张的方脸青年。过了半晌，他抬头对身旁的老太太问道：“您还能联系到这位叫做宋柯的人吗？”

“当然能，他

读完大学后就回到了这座县城。你想找他当面聊聊？”

“没错，麻烦您帮忙联系下。”

“这个不麻烦，发条语音的事。我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好的，麻烦您了。”

老太太站起身，回到卧室里给宋柯发信息。黄粱独自坐在沙发上望着在茶几上摊开的相册，盯着几张照片中出现的各个年龄段的王大宝，他眼前不由得浮现出他姐姐和母亲的照片。

虽然两名死者的照片和本人应该有不小差距，不过依稀还是能从王大宝青少年时的照片中看出他和姐姐与母亲在脸型五官上的遗传一致性。

“儿子像妈啊。”他小声呢喃。

黄粱把脑海中浮现的委托人吴明那张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赶走，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出了卧室，一脸微笑的冲他点着头，“宋珂答应了，说是下班后就过来。”

“他会来您这里吗？”

“对，离他下班还有三四个小时，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就在我家里坐着等一会吧。”

“不会打扰到您吗？”

“没事，早就习惯吵吵闹闹的。刚退休的那段时间，家里突然特别安静，我还不适应呢。当成自己家，别拘束。”

“好的，感

谢你。”

老太太微笑着摆摆手，自顾自的走进阳台，坐在椅子上晒着午后温暖的阳光，放在一旁的手机传出黄粱听不太懂的地方戏曲。声音不大，曲调悠扬，老太太很快就闭上双眼，像是睡熟了过去。

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黄粱盯着相册凝视了片刻，闲来无事，他从包中拿出纸笔，把这次出差后的所见所闻全都整理在纸上。一条清晰的脉络有助于帮他理清思绪。放下笔后，黄粱望着写满了整整几页的调查笔记，不由得生出几分感动。

他追寻的是20多年前一个叫做王大宝的孩子的脚步，从西峰市一直来到了这座小县城，在这一段两千多公里的旅程中，太多太多的陌生人给予了他帮助。让他得以追寻着那个命运多舛的孩子的脚步。

找到这里，八岁大的孩子经历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生死离别。之后的七年，他在福利院中度过。15岁的少年决定离开从没被他认作家的地方，选择独自面对命运的所有馈赠与诅咒。那之后又过了15年，他究竟去到了何处？见到了什么人？经历过什么事？

这些问题激起了黄粱心中的好奇，他不清楚自己最终

会被这个未曾谋面的陌生人带向何处，他只能默默期许，旅途的终点多点欢笑、少点悲伤。

余下的时间在黄粱漫无目的的思索中悄悄溜走，下午5点刚过，这间两居室的房门就被人敲响了。敲门的人很有礼貌，敲击的力度并不大，敲了几声后就耐心等待门被推开。

退休的福利院院长从卧室中走出，来到门前将门打开。走进来的是一位有些发福的方脸男人，和照片中的宋珂相比，十五年的他变化并不大，头发更少了、肚子更大、眼神更平和了。

在老太太的介绍下，宋柯和黄粱在有些尴尬的气氛中寒暄交流几句。这位提前下班跑来老院长家的男人在得知黄粱是想打听王大宝的事时，脸上还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几分紧张，他的右手不自觉的攀上左臂。

虽然被衣服挡着，不过黄粱知道他手搭着的位置应该就是当年被王大宝用铅笔扎出的伤口。

“现在回头想想，那就是我自找的。”宋珂苦涩的说，“我那时候刚和小哑巴——抱歉，是叫王大宝吧——成为室友，因为没能和我最好的朋友住在同一间屋，我心里憋着口气。就想拿王大宝出出气。”